呼吸總是成雙成對,只有兩次例外--- 起頭和最後的這兩次。出生時,我們第一次吸氣;死亡時,我們最後一次呼氣。
呼吸一次大約要五秒鐘---兩秒鐘吸氣,三秒鐘呼氣。難怪,把一個人趕出體內的時間,總是比把他放在心上要來得漫長。
剛買下改版的《 A Natural History of the Senses 》感官之旅(感知的詩學)。Diane Ackerman 的閱歷極豐並且博學多聞,信手拈來便是天文地理和文學典故,豐富的詞藻在翻譯者的造詣下展現了讓人著迷的吸引力。
開頭的第一段寫得便是嗅覺,目前的進度也僅此而已。但閱讀的時光裡讓我憶起許多和嗅覺氣味相關的觸及。那是嗅覺裡獨有的記憶,氣味裡藏有多少美麗的秘密,在氣息的吐納裡綻放愛欲。
在台北打理行李的那天,時間緊迫得沒太多物件能讓我詳加考慮是否攜帶,我只告訴自己帶上那些必須帶走的物件,像是隨身的衣物和化妝品。望著桌上的幾瓶香水和香水乳液,卻發愣不已,熟悉的香味和專屬那氣味的記憶一股腦的湧出。蹙了眉,氣味像是威力強大的地雷,隱藏在歲月和經驗下,在我們的記憶裡安靜的爆炸。
Diane寫得極好,在地雷安靜爆炸前,我選擇提前遁逃,於是,它們依然安靜躺在桌上,陪著這屋子,也伴著這屋裡所有充滿回憶沉沒的喧囂。
說起氣味的鮮明記憶,讓人難以忘逝的,反而是那些天然的氣息。
E總是穿著黑色或白色的Tee,他喜歡單純沒太多綴點的衣服,尤其是一件大麻葉的白色棉Tee,常看到那件衣服總是勾掛在屋外吊曬,在陽光吹拂下,總是會飄散著洗衣粉被陽光洗滌的溫暖氣味。
雖然嗅覺可以達到非常精確的地步,但要向未曾嗅過某種味道的人描述此種氣味,卻幾乎不可能。就像棉Tee被太陽曬過緩烘烘的氣味,這味道也只有曾嗅過的人才能理解,不然,那些文字的形容;也不過是多餘的贅述而已。
但,誰又能為氣味定下精準的色調或色度呢?
Diane說,我們彷彿遭到集體催眠,而遺忘了其中的某種部分。也可能是因為氣味感動我們至深,因此我們無法喚出他們的名字。在詞藻豐富的世界哩,幾乎所有的奇蹟都能用言語切割解體,唯獨氣味常常就在我們的舌尖--- 卻僅此而已,它和語言有一段神奇的距離。
所以,我曾嘗試努力描述出關於身上的特殊氣味,卻找不到最接近真實的字跡,唯一能確定的,那是費洛蒙 (pheromones) 的味道,這氣味是供慾望驅使的載貨牲口。有股劃不開的濃郁,圍繞了某種很溫暖的氛圍,越想仔細辨認,就越會跌入嗅覺的誘惑裡。這具有獨一無二的專屬性,象徵著氣味的個性,也暗示著主角的自信和傾心。
我很喜愛香水中帶有麝香氣味的後味,據說,由動物腺體所取得的麝香與人類男性赫爾蒙相當接近。但,為什麼動物線體的氣味會聯想起人類的體味?難道,只是因為那是同樣化學型態的類固醇?難道,不是因為那所有樂觀、期待、青春綻放的痕跡?
嗅覺是沉默的知覺,無言的官能,我們缺乏字彙形容,只能張目結舌,在難以言欲的歡樂與狂喜汪洋中,摸索著言詞。只有在光線足夠時,我們才能看;只有在嘴裡有食物時,我們才能品嘗;只有在與人或事物接觸時,我們才能摸;但我們卻隨著每一次呼吸,時時在嗅聞。
蒙住眼睛,你就看不見;遮蔽耳朵,你就聽不到;但若摀住鼻子想停止嗅聞,你就會死亡。
我無法停止嗅聞的動作反射,於是也就仍舊走避不了他的關於。
仍舊維持著一次呼吸五秒的頻率,兩秒鐘吸氣,三秒鐘呼氣。
依然在鼻息裡經歷生命,也仍然嘗試囚泳在寧靜的隱蛰裡。
『如果嗅覺算是遺跡,那麼它屬於一個相當緊張、充滿需要、直覺和狂亂的時代裡。』
-----Diane Ackerman如是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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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.
《 A Natural History of the Senses 》感官之旅(感知的詩學)
作者:Diane Ackerman
出版社:時報文化出版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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